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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车从暴雪纷飞的芝加哥的AD AMS大街出发,耗时3个星期、开行6000多公里后,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终于到达美国主干道–ROUTE 66(66号公路)终点—圣塔·莫尼卡海滩之门。通过相机,我们看到了美国真实的66号公路,透过这条美国的“母亲之路”(The Mother Road),我们又看到了有别于他国的美国—一个民族包容、文化多元与一体的自由国度。我们不仅用镜头后的心静静地把这条美国灵魂之路上的标志、建筑、废墟、自然景象一一记录下来,还与路上遇到的人对话,而且都问他们同一个问题—他们眼中的美国梦……
沿着一条在美国地图上已经消失了的公路,我们开始寻找美国梦的旅程。那条消失的公路就是ROUTE 66,66号公路。是的,就是这条路,一直以来它象是一个来自遥远时空的口号,召唤着我们上路,就在66号公路上。
达成十几年来的心愿的机会始于2008年3月,我作爲参展艺术家被邀请到美国休斯敦摄影节举办影展,然后借机走了一趟66号公路。最早知道66号公路是1994年第一次读凯鲁亚克的书《在路上》,那时候就在想什麽时候也能跟随凯鲁亚克的足迹横穿美国;再后来看了罗伯特·弗兰克的《美国人》、乔尔·斯坦菲尔德的《美国景象》、斯蒂芬·肖尔的《美国表面》等摄影大师的作品集,以及看了维姆·文德斯拍摄的《德州巴黎》等公路片电影,就更加向往。刚好我的朋友谢建坤在美国读完摄影硕士之后,留在芝加哥,于是我在休斯敦摄影节结束后就飞到芝加哥找他,并忽悠他一起上路。
美国66号公路(Route 66),美国历史上的交通要道之一,1926年11月11日开工建设,1927年完工,1985年6月27日被废弃出美国公路系统。东起伊利诺伊州芝加哥,原本西至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1936年延伸至圣塔·莫尼卡(Santa Monica)。66号公路是20世纪30年代向西部移民的一条主要公路,对于沿途的经济起了很大的促进作用。这条公路最常被人称呼的别名是“美国大街”(TheMain Street Of America),曾经是名气最大的一条美国公路, 又被称爲母亲路(TheMother Road),总长2448英里(约3939公里),自西向东先后穿过加利福尼亚、亚利桑那、新墨西哥、得克萨斯、俄克拉荷马、堪萨斯、密苏里和伊利诺伊八个州,最终到达密歇根湖畔的芝加哥市。
66号公路是人们追寻自由的轨迹。它是一个时代的文化符号,沿着它,我们可回过头去找寻最初的精神家园。
美国梦的解析
都说美国是一个文化熔炉, 世界上各个国家的人都可以在这里生存、发展。一直以来,我们都在想着用怎样的影像去反映美国各个时代的城市景观,其中,人文地貌是人类文明的沈淀,我们要用镜头后的心静静地把这条美国灵魂之路上的标志、建筑、废墟、自然景象—记录下来。我们还选择与路上遇到的人对话,都问过他们同一个问题——他们眼中的美国梦,让这条路上的人说出他们所处时代这个坐标上的状态。
在圣路易斯—这个美国历史上最早举办奥运会的城市(1904年,第3届奥运会),我们从该市的地标建筑Gateway Arch下经过,仰望那座相当于将麦当劳商标的一半放大无数倍的超巨型圆弧大门,突然想到了一个词:“美国梦”。半个多世纪前,美国人建造了这个192米高、192米宽的超级地标建筑,以彰显二战后成爲超级大国的光荣与梦想,而同时期,通往西海岸的66号公路上日渐繁忙喧嚣,无数怀揣“美国梦”的新移民正是沿着这一美国最早的高速公路向他们的梦想进发。
半个世纪过去了,66号公路上的美国梦化成了斑驳破烂的古道和随处可见的废墟遗迹。行走在这条路上的人,他们还有美国梦吗?他们的梦又是什麽?如此这般,无论他们谈笑风生还是只言词组,所有的话语或者话外之意,都成爲我们旅程中见证
66号路历史和现状的精神所在。
在密苏里州的霍尔镇,我们差点儿错过了这个恐龙加油站。却见到一个64岁的老人不知道什麽时候站在门口招手示意我们倒车,并欢迎我们到访。他叫Gary Turner,“美国梦?把布什弄下台再说!”Ga r y接着就用各样的词骂了布什和美国政治一通,并叫我不要记下来,他说这个与66号路无关的。接着,他还愤愤然说,无论个人的梦想是什麽,都要跟这个国家连在一起。“如果国家建设得不好,何来什麽美国梦?人与人都是一样的,人类需要平等、和平。战争只能把所有的梦想摧毁。”
G a ry说他很年轻就结婚了,他很爱他的妻子,一直生活在一起如今都有48个年头了。我默数了下,吓了一跳,“你16岁就结婚了?”Gary笑说:“这没什麽。我年轻的时候是在加利佛尼亚类似迪斯尼乐园的游乐场扮演Jesse James的。Jesse James是传说中的西部劫持火车的大盗!”
老人家拥有三辆福特“ 老爷车”,车库里停着辆1926年的,已经动不了了,院子里停着还能开的,一辆1929年出厂的车牌MO.416.299的轿车;另一辆是1948年的,车牌MO.243.707的小皮卡。后来,在网上的论坛看到有人这样称赞这位老人:“Gary可以说是一位偶像,他可是来真的……是的,他是66号公路的大使。这个国家需要更多像Gary这样愿意贡献自己时间、财富和辛劳来保护我们国家的文化及历史的人。”
在俄克拉荷马州的伊瑞克镇,Harley和Annabelle是最特别、最令人兴奋的一对。他们说,什麽是美国梦?美国梦并不是你所想出来的,而是要你创造出来的。他们说,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非常珍贵,就像来这里造访参观的人一样,都来自世界各地。他们说,每年都有上百个来自海外的旅行团来参观这个店。他们的工作就是娱乐,玩,和不同的人交流,表演给他们看。他们说,“在路上”就是最传统的美国文化,在66号路上,人来人往,这是个人们在不停迁徙的国度。他们说,他们的一生都将娱乐大衆,他们需要的是血液、糖分和啤酒!从前他们到处流浪,靠扮演小丑、弹吉他卖唱爲生的。
22年前他们来到这里安顿下来。当时这房子还是卖肉的店铺。建成这个店完全是偶然—在1999年的时候,有旅行者经过,对于他们收集的东西很感兴趣,表示要交换物品。于是,他们开始大量收集、交换旅行者的物品,特别是关于66号公路的。他们的镇店之宝是一块很大的66号路牌,是当年建公路时的第一代标示牌。现在,这个店成了66号公路途中最特别、最令人兴奋的参观点。
在新墨西哥州的阿尔布开克(Albuquerque)这个很怪的城市,穿过城市中心的大街上,塞满了发出轰轰巨响的哈雷党和装载着能发出嗡嗡巨响的低音炮的敞篷老爷车,还有到处晃荡的朋克小孩。晚上,我们闯进了一家之前看到的门口朋克扎堆的剧场看看新鲜,那个带有古典风格的舞台的小剧场正在上演一场由“Unseen”乐队主演的摇滚音乐会。10美元看3支乐队表演,便宜得和中国城市里的独立摇滚音乐会差不多。在舞台前疯狂的朋克青年中,我们看到了这群长得像亚洲脸孔的,搭讪起来才知道原来是一群土著印第安人朋克。
这群孩子,开车4小时从北边的法明顿(Farmington)专门来看这场演唱会。只有20岁的M a r v in没有穿着朋克服饰,看来他是“大哥”。“对,我们今晚还要连夜开车回家。”Marvin说,“我们很喜欢朋克风格的音乐,所以才召集一起过来的。”“你们知道美国梦吗,如果知道,你们作何感想?”
我好奇地盯着他们问。“不知道,我们也不关心。”“你们都有多大了?”“最小的17,最大的……好像有个是22的。”“还读书吗?”“我没有读书了,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了。”Marvin谦虚地说,“我在一家修车行打工。”
从亚利桑那州的大峡谷出来遇到了“摩托党”,他们一行5人,和我们有一样的行程和目的,也是从芝加哥出发,不过他们已经走完了66号公路,正在沿原路返回。我们和其中一个不那麽酷的Bob Guazzo聊了起来,“除了IRS(美国国税局)克扣重税外,美国还是比其他国家好的。”Bob说。“美国梦?就是Paytoplay。”(直译:花钱去玩的一场游戏)
一路相伴而行最多的就是那些像变形金刚擎天柱一样的大卡车,它们是美国公路上最雄性的代表物。在加利福尼亚州的路鲁镇,我们见到的这位大卡车司机并非像我想象的那样魁梧,也没有一脸横肉,或者很酷的大胡子。59岁的James Robinson带着顶66号路的棒球帽,叼着根烟斗。他说:“美国梦就是要好的家庭,有儿有女,要快乐。我就很快乐,因爲我热爱也享受开卡车。”“你走过66号路吗?”我问。“没有。我全部都是走高速的,现在都不会有人开卡车走66号路的,现代运输需要速度、需要效率。66号路早已经被淘汰了。”James眯着眼,吸了口烟。
在得克萨斯州的韦加镇,印度夫妻开的汽车旅馆。Karasan Bhakta, 68岁;SavitaBhakta, 61岁。令人惊奇的是,我们发现中西部的很多汽车旅馆都成了印度人掌管的行当。在德州的小镇维加斯(Vegas),我们住的旅馆也是一对印度老夫妇在经营。他们不怎麽说话。交谈起来,他们淡淡地告诉我们,他们是20年前从印度移民来美国的,一直居住在圣·路易斯。3年前搬到这里,旅馆是女儿的,他们在帮忙经营。
“你们怎麽看美国梦?”我继续问这一路上必问的问题。“我们都退休了,而且都是外国人,只要能生活快乐就足够了,很简单。”Karasan微笑着说。“你们走过66号路吗?”“只走过圣·路易斯附近的一小段。我们对66号路了解不多。”
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厄若·格兰德镇,有一位“瓶子老人”,ElmrLong, 61岁。黄昏时分,我们在加州的66号公路上狂奔,离洛杉矶很近了,这趟长征将要接近
终点。就在这种氛围中,我们看到了一路上最激动人心的艺术装置—玻璃瓶树林,一大片用玻璃瓶和废铜烂铁等各种废弃物建造的“树林”。我们推开铁门瞠目结舌地在这片晃漾着神奇光芒的林子中转悠,发现林子尽头的小屋前一位鹤发童顔、银须飘飘的隐士正微笑着站在我们眼前。他就是Elmer,玻璃瓶树林的建造者,一位不亚于任何雕塑家和装置艺术家的生活艺术家。
Elmer对我们说:“你们要想了解我就去Google吧。你们随便拍照,我都习惯了,成天都有人来拍照的。”在Google上输入Elmer后,第一条网页信息就是“Bottle Man”,也就是我们给他的外号“瓶子老人”。
说到美国梦,Elmer说:“美国梦早就死了。年轻人不像我们老一代那样有理想……我没有什麽钱,但是我很快乐。你知道爲什麽吗?”Elmer继续说,“我就不再详细介绍我这里的历史什麽的了,你们Google我的名字能知道很多故事。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去收集能回收利用的物品。当年在我家门前,父亲就用瓶子做了几棵树,那是原型。后来,我年轻的时候,在图书馆工作过。那时我看过很多书。”
“你看过《在路上》吗?”我很快地插了个问题。“看过,凯鲁亚克的……”他继续说,“后来,我自己买了现在这块地,建了房子。大概8年前吧,我做了3棵‘瓶子树’。在66号路旅行的人都来参观。我就开始收集更多的瓶子了,这个‘瓶子树林’越做越大。你看现在的规模就是这样。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从荒野沙漠里捡回来的,包括身边这个大炸弹。我现在常常遇到来自世界各地的人,特别开心。”
Elmer最自豪的是,他从来都不需要付水电费。他说,电是靠太阳能,水是风车从地下抽水上来直接使用。对于Elmer来说,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美国梦。
探访了那麽多生活在66号公路周边的人们,得到的关于美国梦的答案是: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美国梦”,它是个象征性的问题,并不特指在美国所要做的梦。我觉得既然是梦,就不会有答案,因爲它总是超越现实的。
这条路上最多的是骑着哈雷等重型摩托的逍遥骑士,就像20世纪60年代早期公路电影的经典《逍遥骑士》里彼得·方达(PeterFonda)的特立独行一样,他们穿着个性十足的仿古摩托骑士装,喜欢将马达开得轰隆作响,列队蛇行于荒野和乡镇之间。充满怀旧气氛的66号公路,无疑是逍遥骑士的天堂和最佳表演舞台,在后现代社会的今天,彼得·方达们的嬉皮精神估计早就烟消云散,正如《逍遥骑士》里杰克·尼克逊说的那句经典台词:“美国人是害怕真正自由的。”以物质消费爲基础的后现代社会早已将人异化成马尔库塞的“单向度的人”。66号公路,在某种意义上承载着“真正自由”的在路上精神,从凯鲁亚克的“垮掉一代”,到彼得·方达的“逍遥骑士”,ROUTE 66,一直都是他们寻找“真正自由”的必经之路。
与摩托党的逍遥相比,66号公路上的流浪汉则呈现了“在路上”的另一面:孤独、疏离、迷惘、沧桑、失落……
美式汽车文明
完美的公路系统,让自驾车成爲在美国旅行的首选,即使是在已经从地图上消失的66号公路上,也一样逍遥自在。现实中的我们不像凯鲁亚克在路上那样折腾—我们是有计划有预谋的:租了车,我们不用GP S,却买了好几本地图和一个指南针;我们有足够的食物和水,睡袋、衣物齐全,还有少不了的摄影器材。车子装得满满的,每次入住汽车旅店我们都像搬家一样。也许因爲这是在美国,在这个后工业时代的发达国家里,我们有着一种与在其他地方很不一样的旅行方式。
不管是龟裂的柏油路,还是尘土飞扬的乡村土路,抑或蜿蜒回旋的山路、一马平川直插天际的荒原直路,都让我们领略到不同的驾驶乐趣。最爱还是波浪状的丘陵公路,那简直不是在开车,而是驾船航行于跌宕起伏的海洋中,尤其是前方还有一轮巨圆的血色夕阳,路面上的金色反光恍如海面上的粼粼波光,我们就
一路飘荡下去,直至天色由紫红渐入浓黑。
66号公路独具一格,沿路随处可见的废汽车、废路牌、废雕塑、废工厂、废公园、废铁桥、废粮仓、废营地、废加油站、废汽车旅馆……对于我这个废墟摄影狂来说,简直就是拍照天堂。弃物和废墟,不管是哪个年代遗留下来的,都有一种独特的美学价值,我喜欢用最老实的摄影方式将这些人类遗迹复制在胶片上,从照片上人的痕迹去找寻推想在这些遗址上曾发生了什麽样的故事,废墟摄影可以让人享受到作爲考古学家和推理侦探的双重快感。
由于大半个世纪前大行其道的汽车工业文明,66号公路上的弃物和废墟都给人带来独特的想象和创造空间。俄克拉荷马州卡图萨镇外的蓝色鲸鱼,伊利诺伊州威明顿镇路边的绿巨人和亚特兰大镇热狗巨人,亚利桑那州的双箭和双枪,亚利桑那州郝布鲁克镇上的恐龙……一路上,我们手捧着66号公路指南,按图索骥,寻找一个个有趣的“著名地标”,每一次的发现都给我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兴奋和快乐。
长期在美国公路上流浪的台湾作家舒国治对此感受颇深,他曾写道:19世纪美国的马,到20世纪变成汽车;19世纪的牛仔,在20世纪变成了卡车司机。当年西部沙龙前拴着成排的马,如今的卡车驿站外亦是成排地停着轰轰隆隆、引擎不熄火的大卡车。卡车司机戴牛仔帽、蹬马靴,穿打银钉的西部衬衫,系大铁环皮带,一切全如牛仔;而且他们的屁股长期贴在驾驶座垫上,所以下车走路,极其怪状;这就像常坐在鞍上的牛仔,下了马,以罗圈腿迈步,真让人捏把汗。
美国的汽车文化之无限制发展、之自由翺翔、之野性不文,欠着西部牛仔一份人情。他们说,如果美国人的浴室门够大,他会把车开进去上厕所。这是与西部牛仔驱马冲入沙龙摇摆门的一脉承袭。美国人的动作,是汽车动作。汽车是美国大衆全体的必备玩具。
一遇到这些汽车文明遗址,我们就立刻变成了贪玩的小孩,在废墟里串来串去,拍照也变成一种游戏。尤其是在荒野中的汽车坟场,那些历经大半个世纪风雨洗礼的古旧汽车残骸,可比现在那些汽车漂亮得多,不论其造型设计,还是车标等细节的设计,都堪称工业文明之精粹,看来50年过去了,人们的审美和设计水平不进反退了。那些汽车坟场看似无主荒地,其实都是私人地盘,是不能随便进入的。我们偷偷钻过铁丝网隐没在汽车残骸中,甚至撬下个把喜欢得不得了的车标车牌,也算是放纵一把。
在新墨西哥州的一个汽车坟场,当我们玩耍得差不多准备溜出来的时候终于被坟场主人抓了个现形。那是位消瘦的老太太,在铁丝网边冲着我们大骂,我们二话不说赶紧溜了,好在老太太手里牵着的是一条小狗而不是一把枪。
美国的汽车文明遗迹一直是许多艺术家创作的源泉, 上世纪7 0 年代最有影响力的摄影流派“ 新地形学摄影”(NewTopographics),以罗伯特·亚当斯(RobertAdams)、刘易斯·巴尔兹(Lewis Balts)爲首的几位摄影师,就经常开着车沿着公路用大画幅相机拍摄被人类改变的风景,并于1975年在乔治·伊斯曼大厦举办了名爲《新地形学——经人类改变后的风景的照片》(New Topographics:Photographsof a Man-Altered Landscape)的摄影展,从而开创了风景摄影的新领域。
出发前, 我在芝加哥美术馆看了波普艺术大师埃德拉斯查(EdRuscha)的摄影回顾展,他曾在1962年沿66号公路,以类型学的方法拍摄沿路加油站,并自制
出版画册《26个加油站》(Twenty Six GasolineStations),成爲波普艺术中的经典之一。于是,我决定在46年后的今天,沿66号公路,也用一样的类型学方法拍摄沿路的46个加油站废墟,向大师致敬。
这些弃物、废墟和汽车坟场的影像,不是爲了形式感而拍,它们更象是一首唱给一个已经逝去或者正在走向尽头的时代的挽歌。在得克萨斯州阿玛里咯镇凯迪拉克农场有一组非常著名的汽车艺术装置,10辆凯迪拉克轿车齐刷刷地将车头插进地里,我们在黄昏时分到达此地,远远望去,那一排斜立在平坦辽阔的田地上的汽车装置,就象是一排造型奇特的墓碑,不禁感叹美国汽车文化之张狂,连死都要摆出震撼的姿态。
伊利诺伊州庞迪阿克镇有个66号公路博物馆,Marilyn是博物馆的馆长。她见到我们非常兴奋,带着我们将每个橱窗都讲解了一遍。博物馆是在2004年建立的。现在博物馆里一共放置了75位对保护、维修66号公路做出贡献的知名人士画像。博物馆建筑的前身是小镇消防局的一部分。楼上还保持着消防局当年的布局和摆设。博物馆另外一面是美国战争博物馆。
两馆在二楼连着,Marilyn带着我们从两馆连接的地方上到三楼。此时所有人眼前一亮–牢房?Marilyn也自豪地笑着,说:“对,这里就是当年小镇的监狱,废弃好多年了,去年11月的时候正式改造成了66号公路艺廊,现在正展出一个摄影展,展示着从伊利诺伊州到加利福尼亚州所有66号公路的风光图片。”
66号公路上有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博物馆,大多是民间人士自发搞起来的,是在66号公路上旅游的有趣看点。其中66号公路国家博物馆名头最响,是唯一一家冠以国家称号的66号公路博物馆。
美国小镇故事
如果说,66号公路是一条长线,那麽这条线串起的一颗颗珍珠就是无数个美国式小镇,正是当年络绎不绝沿66号公路西迁的新移民,促成了这些小镇的兴起和建立,并且繁荣兴旺了整个大时代,怪不得曾有人说过,构成美国主体生活的不是大城市而是小城镇。美国式小镇几乎都有一个统一的结构模式:小镇的边缘是由超市、加油站、快餐厅、洗衣店和汽车旅馆组成的消费区,穿过城镇中心的省道或国道一般都叫主街(The Main Street),主街道两侧是独具历史风格的老建筑和老商店,从主街向两边延伸就是一片片独立花园洋房组成的居住区,政府机构、学校、博物馆等往往都排列在主街和居住区之间。
66号公路沿线的小镇,如今已不复当年的盛况,尤其是那些偏离高速公路的老镇子,我们每每在白天经过时,都感觉好像是进入了一个无人的电影片场:落寞的老式建筑砖墙上总有斑驳的广告字画的痕迹;寂寥的街角总会停着一辆如昔日黄花的老爷轿车;十字路口上空总会悬挂着黄色的仿古红绿灯,自作多情似地冲着空旷的街道眨眼……当然,因爲有66号公路经过,路边的景物有着更浓烈的怀旧气息,旧路牌、旧车牌、旧广告牌,以及一切印有“66”字样的物体,仿佛都
让人觉得时光倒流50年。
走在这些寂寞的小镇街道上,我突然明白,文德斯爲什麽选择“德州巴黎”拍他的公路电影,要表现现代人的疏离感和失落迷惘,这里简直就是不需要做任何改动和修饰的电影场景。就连励志的动画片《汽车总动员》里的那个被人遗忘的66号公路小镇,都充满着无可救药的寂寞感伤。
在我们的旅程中,除了去德州巴黎,另外一次远离66号公路是爲了去拉斯维加斯。与空寂如死城般的巴黎正相反,拉斯维加斯是纸醉金迷的西方极乐世界。我们在深夜黑漆漆的高速公路上狂飙,翻越亚利桑那州和内华达州之间的群山,穿过如外星人基地般的胡佛大坝,远远地就望见群山的背后隐隐放射着异样的光芒。终于,在爬上公路的最后一个山头时,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绚烂灯海,传说中的西方极乐世界就像从天而降霎时间晕眩了双眼,甚至脑子有轰的一下空当的感觉。
离开拉斯维加斯时,我在城市边缘的一处荒地架起了我的624相机,拍下了这座因欲望而建造的极乐世界主题公园,在垃圾满地的前景烘托下,那一线从平
坦的沙漠中崛起的高楼更象是一片海市蜃楼,只是不知道这个虚幻之城何时才会像肥皂泡一样破灭。
文化旅程夙愿
从暴雪纷飞的芝加哥的ADAMS大街算起,我们总共开了6000多公里。耗时3个星期后,在终点—阳光灿烂的圣塔·莫尼卡,我们开香槟庆祝。这是个风和日丽的周末,走过66号公路终点的标志圣塔·莫尼卡海滩之门,可以看到在一片长且宽的白色沙滩上矗立着一个色彩缤纷的游乐园,过山车、海盗船、摩天轮架空在沙滩和海水之上,就象是达利的超现实画作。走下沙滩,游乐园下的场景更加超现实—几千个白色十字架密密麻麻地插在沙滩上,走近旁边的宣传画板了解得知,这是美国的民间反战组织在此海滩上的长期抗议行爲,每一个十字架代表一个在伊拉克战死的美国士兵,一块锈铁制成的美国地图上镂空刻着“美国人在伊拉克,死亡4013,受伤60645”。仔细观察,白色十字架中间还插着新月形架和六角星架,那应该是牺牲的穆斯林和犹太裔美国士兵吧,反战人士是希望不同宗教种族的人都能在这个世界上和平相处啊!至少在天堂上大家已经不分宗教种族了。
真是没想到,一路惊喜的R OUTE 6 6之旅,在结束时竟给了我们这麽强烈的震撼,这条从美术馆门口起步的公路,最后在一片沙滩十字架中延伸入海,包涵了无数的象征和暗喻—由东到西,由闹市中心到西方极乐世界,最终,所有的一切归入大海,由一归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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