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西行记：行走于66号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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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孟菲斯（Memphis）走40号州际路过桥来到阿肯色州（Arkansas），这个桥就是跨过密西西比河（Mississippi River）的桥。早期的美国人从东部登陆，从东部开始发展，当年的中西部一片荒凉。过了密西西比河便没什么人烟，河上游的圣路易斯（St Louis）城市的门是界门，迈过那道门可用“西出阳关无故人”形容。走到俄克拉荷马州（Oklahoma），再往西去的40号公路，在美国有州际路（Interstates Highway）之前，是那有名的66号公路中的一段。

当年的66号公路北起芝加哥，向西南延伸到太平洋边的南加州。这条公路诞生于19世纪美国南北战争结束之后，千百万移民从世界各地进入美国使这国家由东海岸向西发展之时；兴起于汽车出现，汽车工业20世纪初在美国诞生；衰亡于二战以后，高速路在美国诞生。

最早的66号公路是一条断断续续坎坷不平的无名土路，每到阴天下雨，道路泥泞不堪。那时候还没有汽车，载货的马车驴车行在其上。人们长途旅行主要依靠铁路。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发生，美国陆军为检验军队的紧急调动能力，就在1919年夏天进行一次横越美国大陆的拉练。车队7月7日从首都华盛顿的麦格氏（Meigs）军营出发，走了62天才到达旧金山。一路上发生230起事故，报废九辆汽车。那时候，带队的陆军中校就是艾森豪威尔威尔（Dwight Eisenhower），后来的第34任美国总统。就是这件事，根植下他的公路意识。这件事也使当时的美国联邦政府开始重视公路建设。

1926年，66号公路动工，联邦政府花费当时的40万美元巨资，历时12年才将各段土路全部连接起来，并继续向南延伸。这12年间，美国经历了世界经济大萧条；经历了中西部大旱灾；经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各种天灾人祸临到这片土地上，这公路就成为一条生命之路、自由之路和机会之路。尤其1929年的世界经济大萧条，1370万失业的美国人沿着这条公路到西部去寻求机会；三十年代，中西部大旱灾、沙尘暴，人们沿着这条生命线往太平洋沿岸去寻找生机；四十年代，第二次世界大战，太平洋边作为美军的初期战场，与战争相关的产业也集中在西海岸，66号公路成为军队调动和运送军备的重要通道，许多普通人也从东岸与66号公路沿途各站去往西海岸谋生，民生物资也运送在这条生命线上，商机也就形成在这条机会之路上。这条路的修建，提供了上万个就业机会，餐馆、小店、加油站等活跃在沿途，世上的第一家麦当劳也在这时期诞生在加州。赌城拉斯维加斯的出现全拜这条66号公路，可说没有66号公路就没有拉斯维加斯。过去芝加哥一直是仅次于纽约的美国第二大城市，自从有了66号公路，洛杉矶的兴起使芝加哥成了第三大城市。西部的兴旺使得东部人在穷困潦倒之时，走上这条66号公路就是走上了希望之路。

66号公路最后落成在1938年，从芝加哥一路连接到洛杉矶，又向南延伸到圣塔蒙尼卡(Santa Monica)。总长3939公里，横跨伊利诺州（Illinois）、密苏里州（Missouri）、堪萨斯州（Kansas）、俄克拉荷马州、得克萨斯州（Texas）、新墨西哥州（New mexico）、亚利桑那州（New mexico）以及加利福尼亚州（California），共八个大州、三个时区，连接起从美国中西部到西海岸的路程，缩短了穿越时间。人们从此可以自由地驾车迁徙，选择自己的人生。这条路见证了美国现代化的发展，见证了西部拓荒史和美国历史上许多重要事件，以及人们的生存奋斗史。

（图片来源：The Bon Voyage Blog）

如今我们走在西去的40号州际路上，它覆盖并取代了曾经的66号公路从俄克拉荷马往西到南加州这一段，沿途的许多景观还是当年66号公路的沿途景观，一望无际的田野和彩色沙漠(Painted Desert)，空旷的荒漠上一些仙人掌稀稀落落地点缀其间，大片的印第安人保留区，路两边都是黑漆漆的树木，不见一点灯光。一些展现西部牛仔狂野风情的工艺品小店、古老的加油站和当年的汽车旅馆都还在，沿途还有壮观的科罗拉多大峡谷（Grand Canyon），亚利桑那的陨石洞等。二战以后，这条路成了著名的观光路。而芝加哥南下到圣路易斯一段，由如今的55号州际路取代；圣路易斯斜向西南方的俄克拉荷马一段由如今的44号州际路取代。这段44号州际路有一半是收费的，在地图上用绿色线条表示。

州际路的出现，是因为二战将美国人带到了德国。1944年的“诺曼底登陆”，艾森豪威尔威尔作为盟军统帅首次踏上德国土地，这片土地是世界上第一辆汽车在1886年产生的地方，比美国的第一辆福特车早了18年。汽车的诞生催化了高速公路的发展。到诺曼底登陆时，呈现在盟军眼前的德国高速公路时速已达160公里。艾森豪威尔威尔望着这些高速公路，明白了德军的调动为什么那么神速。

美国公路最重要的几次大发展看上去都与艾森豪威尔威尔有关。距离诺曼底登陆之后又经过了九年时光，艾森豪威尔威尔终于成为美国总统，他立刻推动“州际公路法案”（Interstate High-way Act），开始建设美国高速公路。当一条条平坦光滑又宽阔笔直的四线至八线道高速公路出现在大平原上，又有那依地势而建的公路蜿蜒起伏在山岭、丘陵和各个水域，它们贯穿美国东西南北；汽车在美国成为最基本的交通工具，人们自由出行在州际路、州路、国道、市区路、郊外小路……各种各样、各种等级规模的公路上，国内生活看上去再也没有局限，这些公路网一样连接着美国各处，再也不是当年的风雨66号公路，也曾风光无限、一场繁华的66号公路。66号完成它的使命，走到历史尽头，终于从美国地图上消失了。那一天是1985年6月27日。

但它仍是人们情感深处的66号公路，令人充满缅怀，又打满情结。那路记录着美国人的苦泪辛酸、悲喜愁烦，从那个时代就生活在美国的人家，几乎家家都有发生在66号公路上的故事。那时候，他们还年青，毕业后沿着66号公路去寻梦，在公路上发生爱情。

以前以后，许多作家、艺术家都将这条难以从记忆里割舍的66号公路写进小说、电影、音乐和各种作品里。列出来，有很长一串名单，它们包括：约翰•斯坦贝克（John Steinbeck）1939年出版的小说《愤怒的葡萄》（The Grapes of Wrath）；1946年，美国作曲家、演员鲍比•特鲁普（Bobby Troup），在66号公路上奔驰到加州之后写下的红极一时的蓝调歌曲《在66号公路上》（Get Your Kicks on Route 66）；1957年，杰克•凯鲁亚克（Jack Kerouac）的自传体小说《在路上》（On the Road）；1960到1964年，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推出一部电视连续剧《66号公路》（Route 66）；1994年，电影《阿甘正传》（Forrest Gump）；2006年，迪斯尼（Disney）与皮克斯（Pixar）两家影片公司合作的喜剧动画片《汽车总动员》（Cars），这部剧的剧里剧外，处处关联着66号公路，配音演员都是一些写66号公路的作家、艺术家和学者，连影片名最初也叫《66号公路》（Route 66），只因与六十年代CBS公司那个连续剧重名，才改了。此外，2007年王家卫执导的英语公路片《蓝莓之夜》（My Blueberry Nights）也是一个围绕着66号公路的故事。其他还有许许多多体现66情结的东西。66号公路，真是一条不死的公路。

1990年以后，从前的66号公路沿途一些州成立了“66号公路联盟”，聚集起一些热爱66号公路的志同者；一些州将此路作为“州历史公路”设立路牌。在各地66号公路联盟的努力下，原本已经消失在地图上的66公路线，又以“历史66号公路” （Historic Route 66）之名回到地图上。国会也在这一年立法，授权国家公园管理局，将66号公路残存路段和沿线遗址实行保护措施；1999年又设计了66号公路交通走廊保存计划，66沿途的八州政府修复了毁损的路面，沿途一度著名的城镇、桥梁、加油站和旅社等均得到修复和保护；2007年6月，66号公路被列入美国濒临消失的十一个历史地标之一。如今“66号公路”联盟的义工们每人分段护理这条历史之路，开车巡视，若有毁损，及时向联邦申请修补。

这条公路真像作家斯坦贝克描述的那样，是一条“母亲路”（The Mother Road）。

我身边的七节描述这条路的时候，也以亲历者的身份描述的。他没有讲述有关这个国家发生在这条路上的历史事件，而是讲他自己，这是比什么都生动的。如今五十岁的他，在1988年就走这条路，那时他二十多岁，留学岁月从芝加哥辗转到加州，往往返返，走的就是那条当年的66号公路，发生在那些岁月里的爱情故事曲曲折折，从芝加哥到加州，从加州到芝加哥，他说这是充满血泪的一条路。留学时代结束后，他与前妻继续走这条路，他在加州工作，前妻在芝加哥工作。两地分居从不想念，见面不是争吵就是冷战。他说，美国最有名的一条路是80号州际路，从旧金山一直到纽约，路过芝加哥，当年他还没有结婚，与另一位女友开车走这条路，许多的故事。荒涎不经的年青岁月永不复返。那时候的七节穿着一身皮衣皮裤，烫着披肩长发，英俊帅气有几分神似猫王，风格又像嬉皮和西部牛仔。受他们的影响吧。因为他生活的环境里满是他们的气氛。

多少年过去了，年青的时候我们都想不到以后的岁月会与谁在一起，过怎样的生活，回首往事会是什么情形。我们就这样一路驾着车西去。越往西走天越亮，五点钟，满天令人震撼的晚霞，层层叠叠，只在西天口露出凤凰状的一片亮空，像天堂打开的大门。

时澜航《美国西行路（之二）：消逝的66号公路》